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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父亲“李大剂”
来源:李雅琴 李向农 李树洪 发表日期: 2020-12-29 17:30:00 字体大小:

李翼农(1890-1984),广东省东莞莞城县后坊人。广东省名老中医。1905年学医,1910年行医,业医7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曾任东莞中医公会会长、理事长。1962年和1978年两次被广东省人民政府授予广东省名老中医光荣称号。1980年被评定为主任中医师,并担任惠阳地区中医学会名誉理事长、东莞县中医学会名誉会长。

如果在东莞提起有个中医“李大剂”,上年纪的本地人几乎都知晓其人。“李大剂”是李翼农的外号,今年适逢李翼农诞辰130周年,借此文以缅怀我们的父亲。

父亲出生于1890年农历四月十六,是莞城镇县后坊人。15岁秉父命拜东莞名医袁仰山门下学医,他一边熟读中医经典,一边跟师临证诊病,20岁出师在大朗蔡边乡行医,辗转去过广州、香港,4年后回到莞城。民国时期莞城有两次流行鼠疫,很多医生惧其传染迅猛,纷纷搬去外地。父亲以驱疫济世为己任,不但没有走,还免费为贫苦病人治疗,亲自买药赠给老百姓,一时传为佳话。有史料记载,当时东莞县县长邓寄芳对父亲评价甚高:“活人无算,群推为吾邑中医之雄者。”

一九四九年前,父亲在《广东七十二行商报》等报刊连载《伤寒存津液论》《运气不足凭证》等几十篇论文;新中国成立后,他总共发表中医论文、验案33篇,并著有《外感温热篇浅释》《麻疹学论著》和《鼠疫临床札记》。而让父亲声名远播的是他1959年在中医刊物上与全国中医泰斗蒲辅周进行学术争鸣。适逢那时候提倡“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北京中医学院的著名老中医、中南海的保健医生蒲辅周在《中医杂志》发表了一篇关于治疗麻疹病的论文,父亲读后觉得蒲氏观点有不妥之处,便写了《与蒲辅周先生对于麻疹辨证论治问题的一些商榷》一文,在《广东中医》发表。蒲辅周随后写了《与李翼农先生关于麻疹辨证论治问题的一些商榷的商榷》作回应,父亲认为还有值得讨论的地方,跟着又写了《与蒲辅周先生关于麻疹商榷的再商榷》,于是两人在中医界展开了一次颇具规模的学术辩论。此后,父亲的学术观点逐渐受到重视,广东省卫生厅邀请他参加全省中医验方验案的审阅工作,并协助广州中医学院编写教材。当时广东中医流传这样一句话:“李翼农批论文是铁笔批卷,他批了没有人敢再批。”

父亲外号叫“李大剂”,是因为他在用药方面有个与众不同的特点,就是味数多,分量大,一张处方二三十味药,一味药用二三两,最多达一斤半。他用这种“大剂量疗法”,治好了不少危急重症。父亲曾经跟我们讲起一个病例,上世纪60年代初,他在医院会诊一名乙型脑炎患者,病人是16岁的中学生,父亲认为药方对症,而疗效甚微的原因,乃药量不足,建议原方加大石膏用量,可用半斤以上,医院接纳他的意见,病者服药后转危为安。而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有个莞城下水巷的女病人,高热烦躁,腹部胀满疼痛,曾去医院就诊,当时医生不敢给她做手术,回家后症状加重,神志模糊,家人只好抬来找“李大剂”。父亲询问得知,患者近10天未排大便,认为是“阳明腑实”之证,用3两大黄配药,病人仅服1剂,排出一盆脓血恶臭大便后,热退痛减,神志转清,再用中药调理至痊愈,现在已随女儿去了澳大利亚定居。今年发生新冠肺炎疫情,国家卫健委和中医药管理局推荐的“清肺排毒汤”得到广泛使用,据报道救治确诊病例有效率可达90%以上,他的孙子上网查得此方由5个经方相合而成,包含21味药,不由感慨道:“这也是大剂量疗法,竟与爷爷不谋而合。”

在我们的记忆里,父亲看病没有固定时间,病人随到随诊,从未嫌烦。即使下班回到家中,只要有人求医,不论职位高低、富贵贫贱,不分白天黑夜、酷暑严冬,他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一个住莞城旨亭街尾卢姓妇人,对父亲的医德赞不绝口。当年她的幼女患时疫“白疹”,危殆时请数医来诊不敢下药,已有放弃之念,她的邻居刚好找父亲看病,随口告知此事,父亲怜其孤儿寡母,遂亲自上门诊治,经半月治疗方愈。她逢人便说:“古语有云:医不叩门。李先生反其道行之,真是大医有大善啊!”在“文革”期间,父亲受到了批斗。19667月某天晚上,我们见他脖子挂着一个“地主分子”牌子,被造反派押送回家。一番搜屋后,造反派临走前还高声训斥道:“不准你出门,不准替人看病,老老实实改造,低头向人民认罪。”就这样,父亲被剥夺了行医权利,从此在家闭门看书,摘抄验方,整理以前的医案。有病人上门求诊,起初都被他婉言拒绝,后来经对方多次请求,父亲让患者回大队或单位写来证明,确认他们自己主动要求诊治,然后帮患者看病。直至197110月,社会秩序逐渐开始恢复,父亲才回到医院工作。虽然在无情岁月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但他深知病人的痛苦,总是面带慈祥,认真为每个病人治疗,把自己的荣辱得失早已放到一边。

父亲生活十分简朴,他不吸烟不饮酒,对看戏也不感兴趣。他买了许多专业书籍,也订阅多种医学杂志,读过的文章都加以圈点,写上眉批或评语,有用的还摘抄下来。我们经常看到他晚上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伏案看书、写文章。父亲的作息很有规律,一般夜晚9点睡觉,早上6点起床。每日早起他都会拿两个桶,到附近水井挑水回家,灌满两大水缸,自谑“古有陶侃运甓,今有翼农挑水”。父亲一直都是步行上下班,甚至到同沙水库疗养院给疗养员看病,也是星期一早上徒步去,星期六晚上徒步回家。他71岁那年夏天因雨湿路滑,不慎摔伤膝盖,愈后仍拄着拐杖早出晚归。朱敬修老先生(原广州中医学院教导主任)得知此事,曾来信问候他,信中赋诗写有一句“小蹶未须愁骥足,笑公好挂杖头钱”。父亲生性豁达,对古诗文有研究,当兴致来了,他在家一边吟唱诗词,一边敲桌击节,自得其乐。此情此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可惜斯人不在。每年春节,他都会铺纸磨墨,自己动手写春联。记得小弟出生那年,父亲作了一联张贴:“兰芽竞秀随春长,桂蕊生新喜晚荣。”

父亲对子女要求严格,小时候就给我们讲“司马光砸缸救人”“孔融让梨”等故事,教育儿女要助人为乐,做人要谦让,也会抄写不少古诗词和自编中医汤头歌诀让我们背诵,希望从小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父亲是个孝义之人,虽然当时工资微薄,要养活一大家子,但他每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接济他的继母和大嫂。通过言传身教,他的治学态度和品格深深影响了后人。二哥李式金是清华大学高材生,参加过“一二·九”运动,曾骑乘考察甘青康滇,先后在多所大学担任地理系教授,一直远在他乡工作,也坚持从每月工资中寄钱给父亲帮补家用。

父亲热心培养后学,希望下一代能胜于前辈,经常教导徒弟学术来不得半点虚假,一定要下真功夫,必须“多读书,多临证,方得其道”。父亲早期在莞城振华路“平安堂”余锦的药店坐诊,1953年黎汝铨要求跟他拜师学医,后来改在振华路租了“鑑文楼”陈子辉半边铺位作为诊室,同时授黎汝铨中医学知识。1958年后,黎汝铨在莞城卫生院工作,逐渐在当地享有声誉。孙康泰是1962年广州中医学院首届毕业生,他跟随父亲学习多年,工作出色,曾先后担任东莞市中医院院长、东莞市人民医院副院长。父亲也当过几届中医学徒班的上课带教老师,他的学生遍布珠三角及香港等地,不少已成名医。时至今日,我们这一辈和他的孙子也有多人从事中医工作,竭力造福患者,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吧!

父亲一生从医,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直到19841018日病逝。他去世前几天,还坚持在家看门诊。“悬壶济世,道德文章留橘井;救死扶伤,回春妙手誉杏林”,这正是他一生真实的写照。(李锡杰 整理  东莞市政协文化文史和民族宗教委员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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