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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志恒
笔者参加过几本地方志类、党史类的大部头书稿的编写工作,在报刊上曾发表过二百余篇文史类散文随笔,许多读者朋友误以为我是文史专家学者,其实我只是一个有四十年工龄的机械制造厂钳工。钳工的工作不仅需要技术,为了避免出废品,工作时更需要集中精神,需要细心和耐心。于是我养成了兢兢业业、锲而不舍的工作作风,并运用到业余爱好中去,在极其有限的业余时间里,做出了一些成果。下面是我在过往三十年田野考察(考古)中的16个片段(编者按:本文节选其中4个片段),现根据以前考察记录,尽力回忆当时情节,写出来以飨读者。
麻地岭的发现
莞邑南城区多古代遗址,我记得本市有个资深的文史学者告诉我:1971年扩宽东引运河时,他的一个名叫陈思国的学生从莞城大桥沿东岸工地向厚街方向沿途拾史前陶片,在不长的时间和不远的路程里,拾得二大麻包袋(每袋可装200斤稻谷)史前陶片供恩师研究,后来搬家,搬不动这二大袋沉重陶片,只好放弃。麻地岭史前遗址是遗址群中的一个。
1987年底,麻地岭有推土机在南坡挖土,我循声前往工地考古,在发现一座宋墓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史前遗址。我后来带东莞文史专家杨宝霖老师去考察史前遗址时,顺便去看了这宋墓。杨老师告诉我,这宋墓是东莞罗氏始祖之妻彭氏之墓。
距彭氏墓约七八十米的山岗南坡台地上,发现一个新石器时代晚期遗址的炉灶群区,炉灶群区在昔日是海滩今是稻田边的海岸上,高出稻田约1.2-1.5米。这里遍地可见被火烟熏黑陶制炊具的碎片残器;后来考古工作者李河清在考察遗址时在稻田水沟里拾到断了一半的磨制石凿,我想可能是古人边烧火边砍柴时弄断石凿,随手丢到海滩(今稻田)上。
陶器残片大多是直口高领平唇圆底器,外表均被火烟熏黑,印纹陶约占十分之一,纹饰有曲折纹、大方格纹、漩涡纹和“山”字形渔叉纹,纹饰一般显得松散、紊乱和重叠,也有一些与大海、捕鱼有关的刻划纹,如弦纹、水波纹和网纹;打制石器的三棱尖状器、砍砸器和石片刮削器;磨制石器有石斧、石凿、石镞、石环心,还有磨石和一块刻着曲折阴纹的石块。另外还有灰烬、炭粒和一触即碎的炭化桃核。炉灶区遗址距今应不晚于4000年。
距炉灶区5米之外有一个面积上千平方米的高出炉灶区约1-1.2米的长形台地。市考古专家王红星在长形台地的断崖上发现有未被火烟熏过的陶片,想那是古人的住宅区。十年之后这一带全被推平,古人的住宅区上建起高楼大厦,成了现代人住宅小区。
我从幼儿识字板是得到启发,把这遗址出土的印纹陶片用工业环氧树脂紧粘在一块木板上作标本,以后在田野考察时拿给村民看,询问那里可见到有同类型陶片。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东城上桥村考古时,当地农妇谢兰告诉我龙船头山地面上有这种东西,按图索骥,在她的指引下果然在龙船头山见到一个史前遗址。
蚝岗遗址
发现麻地岭史前遗址之后,笔者觉得这一带应当还有史前遗址或青铜时代遗址存在,于是假日在这一带转悠,但越转越远,一无所获。俗语说“当局者迷”,反而局外人作为旁观者清醒。有朋友得知此事,说:“你真是番鬼灯笼照远唔照近,近处这蚝岗村顾名思义就是村子有着蚝壳堆积成的山岗,不就是你常说的贝丘遗址吗?”一言挑醒,我便在假日前往蚝岗考古。那时候,东莞尚有不少老地名前面挂着“蚝”或“蚬壳”的村落和土岗,旧村改造尚未大规模开始,但我本人时间有限,经济条件有限,只能近处(我住莞城)去这一处而已。
大凡史前遗址都面向南方,前面有河湖或远古年代是河湖的地方。我先走到蚝岗村的蚝壳山南坡观察,这南坡是古代的海岸,南坡的东南角是高出平地约3米的一块红砂岩石,石上堆积有半米到2米厚的蚝壳,我在蚝壳隙和蚝层下方的塌土中看到兽骨、红烧土块、烧焦了的蚝壳、细绳纹夹砂软陶片和一个泥质陶钵的部分碎陶片,陶钵口缘厚0.5厘米,呈圆唇状,口缘下部距唇部1.5厘米处有一道刻划凹弦纹,唇部至凹弦纹处涂宽带条状红褐釉彩绘,凹弦纹下方有锯齿纹红褐釉彩绘图案。笔者还从岗腰一棵龙眼果树旁的古人垃圾堆的蚝壳层隙里掏出一块面积3.5×3厘米,色彩鲜艳亮丽的彩陶片。可惜放置近十年后,这块彩陶片的釉层全部掉光。笔者认为蚝岗遗址是距今5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期贝丘遗址。后来,省考古专家冯孟钦在他的《蚝岗遗址发掘的主要收获》考古报告中称:蚝岗遗址一期年代距今5500-6000年,二期为距今5000-5500年,三期为距今4000-4500年。笔者掏出那块3.5×3厘米的彩陶片,从纹饰形状到色泽与深圳咸头岭出土的彩陶片图谱相似,故如果说蚝岗遗址是距今6000年也可以说得通的。
以后,我又去了几次考察,有一次听到一个壮年农民说他们在1958年大跃进期间在山上挖蚝壳烧制石灰做肥料下田,挖出一个用石块垒砌成的圆圈。他指着现在用以防止大雨冲走岗顶泥土而放置岗顶边缘排成一列的大块砂砾岩石块说:“这些石头便是从(石砌圆圈)那里搬过来的”,我立即意识到这石砌圆圈与香港海岛上的史前石圆环是同一类建筑物,考古学家认为可能是史前神坛。为了慎重起见,我又去询问其他老农,证实确有其事。
笔者还在古人垃圾堆里拾到一支小石簪,证实古越人在劳动和生活时头发是束成一个髻的,而不是当今博物馆里的古人塑像那样披头散发的。

在蚝岗蚝壳山发现的女祖石
蚝岗遗址于1988年春天发现后,我及时报告,市考古专家王红星现场作了考察,认为有重大考古价值。1990年省考古学者朱非素等一行人前往东莞某地考察,王红星说服他们改变行程到蚝岗遗址考察,认定了这个发现。
蚝岗遗址被考古学者命名为“珠三角第一村”,后来挖掘出一具四十岁男性骸骨,命名为“珠三角之父”。遗址建成博物馆,向游客免费开放。遗址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东莞市博物馆的文物考古专家经过反复调研论证,在其合编的《先秦东江三角洲陶器研究》一书中对蚝岗贝丘遗址距今认定为6000-6400年,其中蚝岗贝丘遗址第一、二期距今为6400-6200年,第三期距今为6200-6000年。
土地庙里的史前石器
广场舞未流行前,东莞大妈有拜神仙石头的风俗。每建起一座土地庙(也叫福德庙)后,当地善男信女便一窝蜂出去找那形状似人及外表奇特的石头搬回庙里,想象它们具有生命力和神奇力量,放上神枱与神像为伍,享受仙人级别的待遇。新石器时代磨制的石器样子不凡,是神石的首选,中堂镇蕉利村土地庙里的新石时代石锤便是这样的来历。
石锤的发现纯属偶然。2000年时,我在望牛墩路口附近的一间公司打工,是企业按规定配备的安全主任,每周有数次徒步穿过蕉利村东北面的一间配件厂检查安全生产。每次从土地庙前匆匆走过,对庙放着什么神仙鬼怪都没留意。一日,在分厂检查完之后时间还早,我便缓步走回公司,路过河边那间土地庙时,扭头向里面一看,见里面摆着一堆没有生命的石头正在浪费人间香火,好奇心使我停住脚步,钻进小小的土地庙里,坐在布满香灰泥尘的神枱上,大为不敬把石头一块块摆出来欣赏。当一块有着人工加工痕迹,两头大中间束腰的河卵石呈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眼前一亮,这不是史前的石器工具吗!
这块学术界称之为亚腰型石器的工具,长17厘米,宽9厘米,中间束腰处直径为7.5厘米,重量为1870克,中间束腰是人工凿削出来的半圆坑槽,是用砍砸器直接敲击切削而成。这件石锤最初一看,以为是个大渔网坠,以后反复端详,见到河卵石两头都磨成三棱体,顶尖有磨损和撞击伤痕,才意识到它是一件石锤。挥舞石锤的力度,相当于现在的四磅大手锤。这样的石锤适合于造船筑屋。这个时候的原始社会处于新石器时代的中晚期,当时数量有限的居民主要活动在湖泊边、河流两岸,从事种稻或渔猎,住干栏式屋子。文物专家王奇芬对石锤经过详细鉴定后,确认这个发现,大石锤现在由东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收藏保管。
在蚝岗遗址旁边的一座土地庙里神枱上也曾放着一件石器时代先民的杰作。
发现蚝岗遗址之后又过了10年,1998年美国学者莫伟棠(洋人取中文名)由中山大学教授张寿祺和本市作家张磊及市外事办工作人员陪同,到我市考察水上渔民风俗,我作为向导带他们一行考察蚝壳山贝丘遗址。多年未去,只见山边长满杂草,山顶建起楼房,遗址边新建一座神庙。我在学者们考察遗址时,漫步到遗址另一边,见到那里也新建一间小庙,里面放了许多块村妇认为有神秘力量的大块河卵石供人膜拜。忽然我见到一块形状像木瓜的河卵石有人工钻孔的痕迹,它在小头底正中间向里钻了一个孔,又在卵石扁平面的大头到小头距离的五分之三的位置向里钻了一个孔,两孔在里面贯通。我觉得这块人工加工过的河卵石有点来历,过了几天后,我又去小庙考察。
这天是周日例假,我带上拉尺前往小庙,对这块石头测量尺寸如下:它高24厘米,腰宽18厘米;重约14千克。据村妇讲是从贝丘遗址上捡过来放在小庙里的。它外形酷似女性外阴,有着解剖学上的正确性和写实主义的逼真性,是史前先民的杰作。由于传统守旧观念在脑子里存在的影响,我一开始并没有往这里想,只是想象它是史前先民的生产工具渔网坠或船用锚石;我把穿孔卵石翻来覆去看,怎样看也不能跟渔网坠和锚石扯在一起,它重心一侧倾斜,缺乏实用价值;再仔细端详,见到小头底那个中间孔像肛门,腰上那个孔像阴门,这才恍然大悟:这是母系原始社会女性生殖器官崇拜的图腾石。该石摄影完毕后放回神枱上,它已经被人们膜拜几千年,今后还要继续膜拜下去。
簕竹园山考古
1990年,莞城天宝工业区开始推平包括簕竹园山在内的几个土岗,用来建厂房、办公楼、商住楼。父亲退休在家,他也是业余考古爱好者。一天他考古回来,拿出一块像斧头那样形状的石头给我看,说是从簕竹园山推土工地上拾到的。我拿在手里仔细观察,这块石头是花岗岩石质,外形酷似当今之木工斧,但体积只及现代之木工斧的三分之一,两斜面刃口是经过精心磨削抛光。花岗岩石很硬,抛光只能用金刚砂,莞邑不产金刚砂,这石斧可能是舶来品。石斧有使用过的痕迹,崩刃严重。这块石斧老父一直珍藏着,常拿出来欣赏,他病逝前五天嘱家人把这件石斧连同其他十五件历朝文物捐献给国家。
过了几天,我于工休日早晨去簕竹园山考古。那天,雨后的蓝天下,两部推土机烟筒喷着浓浓黑烟,吃力地从岗顶向坡下推土。最有希望发现史前遗物的生土层上面那层文化已经全部被剥掉,填在洼地里,有几个元明灰沙椁墓室弃在填土区边缘。一个四十来岁包工头模样的人正站在那里督工。我走近他,向他询问这一带山岗地下“缸瓦”出土情况。他告诉我,有几个潮汕人在这里收购后运回他们那里偷渡出口。从包工头描述“缸瓦”形状色泽等特征,我怀疑这大都是唐宋文物。
正谈话间,只见一部推土机从岗顶向下推土,卸下的泥土中,有纯净生土,也有被推土机铲斗在填土区带起的五花色表土,泥堆上面有一块黑黝黝薄薄的梯形似的石块引人注目,我和包工头都见到了,我手快一步往前拾起一看原来是件长身石锛。我拿着石锛向包工头说:“这是古人很有价值的石器工具”。包工头以为我讲的是经济价值,顿时脸上露出了难看的面容。其实包工头误会了我讲话的意思,以为这块石锛很值钱,我指的是考古价值。这石锛离开遗址文化层,拿到榕树头旧货市场几乎一文不值。多年以后,我帮莞城罗三村搞村史馆,在地摊上购买一对有六七千年历史的史前石铲做展品,花费了区区30元而已。
这块长身石锛与香港南丫岛深湾出土的长身石锛相似,但比后者要窄长一些,它上小下大,上部壁最厚,厚度近一厘米,下部刃口处最宽,长约十一厘米,有使用磨损痕迹,尤其两刃角已从锐角磨损成圆角。我判定这件长身石锛与老父拾到的石斧一样同属新石器晚期生产工具。我顺着推土机的履带痕迹向岗顶搜索,再回到填土区在五花土里拾到一些火候极低淡红色和灰白色夹砂夹炭软陶片。
次日,我便把长身石锛交给考古部门。又过几年,我在簕竹园山西南的一个小土岗上发现古墓群,通知了文物考古部门作了挖掘。(图文资料由市政协教科文卫体和文史委员会提供)

谭志恒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田野考察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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